行歌休树

主聂瑶
风情号:树树是谁树树在哪

【聂瑶】正道途深(六)

前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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湿漉漉的红叶,终于被风卷开,吹到地上。

可怜这枫树历尽寒霜暴雨,吸纳阳光雨露,滋养了一年的叶子,形状虽然姣好,终究还是落得背面沾满了泥土,就和那棵树的根一样。

 

聂明玦轻咳一声,把语气放得温和下来,问道:“如此说来,你的仪态谈吐,也都是出自母亲了?”

孟瑶微微一怔,似是不知宗主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。片刻后,他突然笑开了。

“是。”

孟瑶果然聪明伶俐。

教导下属这事聂明玦常干,但是这样的言语功夫他却很少下,若不是刚才福至心灵,愣要他想恐怕反而想不出来。他也深知自己这句隐晦的安慰并不是非常得心应手,但孟瑶仍然能很快理解,这让他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。

但是聂宗主的表情当然是不能动摇一丝一毫的,所以从孟瑶的角度看,他还是一脸严肃,甚至表露出一点点赞许的笑意。

聂明玦定了定心神,顺着这个缓和下来的气氛说道:

“我向你问这些,并非是要强教你转变性情。但是,我也想你知道一味隐忍并不一定能得到最善的结局。”

“哈哈,这个嘛,宗主自可放心,即使是在屈辱最甚的时候,我也自有我的办法。”

至于究竟是怎样的办法,就不好再多跟您说了。

聂明玦眉头微微一皱,道:“想必不是什么直接解决的办法了。”

“的确如此。”看来宗主也不傻。

“但是您不知,”孟瑶轻声呢喃道:“对于这世上的某些人来说,不用些手段,就抓不住自己的‘命’啊。”

出乎他意料,聂明玦似乎并不是很惊讶。

“你是想说,耍些小手段倒是能达到其他方式达不到的效果了?”

孟瑶一笑:“不如说,我们这些小人物,有时除了这些宗主看不上的手段,根本就没有其他路能走呀。”

聂明玦沉默半晌,道:“虽由你说来,你似乎总也抓不住自己的‘命’,但实际上你上升已快于其他任何门生。内里原因你应当是知道的,我所看中的并非你的手段。”

“宗主说得是,不管之前有多少不平事,我也总算挣扎到了您的面前。得宗主青眼,实在诚惶诚恐,感激不尽。”

“哼,”聂明玦突然轻笑了一声:“你是觉得我能看见你,也是靠的你费心设计?”

两人的相逢出自计划之事,居然就这么被对方所知。之间孟瑶的身形明显一僵。他眼珠乱转,似乎就要动起全部机灵来弥补自己一时松懈的过失。

聂明玦看他反应,已经猜到了七八分。他面上八风不动,心里暗笑一声。这孟瑶,看似心有七窍,八面玲珑,其实却也有这般冥顽不通之处。

他下面的话掷地有声,像是要打碎少年心中的迷惑

“在你眼中,我可是那种凭你多见我一两面就会提拔你的人么?”

孟瑶睁大了眼睛,对聂明玦接下来将要说的产生了些许预感。

“早在你我初遇的数月之前,我便早知你的名字,那是因为你出阵中总是列居阵前,收尾时留在末尾,抚慰民众。我提拔你,是因为这些,与其他毫无关系。”

随着他低沉言语的行进,一向能言善辩的少年似乎越来越手足无措,待到他说完,他甚至破罐破摔地辩论道:“那若我说我做这些事,其实也都是为了让您看到我呢?”

“这我不管,我只告诉你,我重用你的时候,是看到你在做正确的事罢了。”

宗主的扶持也好,器重也好。从一开始就不是建立在区区一个柔弱少年的心机之上。

行何事,为何人。别人看你,也看的不是你说了什么,而是你做了什么。

孟瑶看上去有些发抖,原本伶俐干练的表情变得介乎伤心与委屈之间。他在颤抖中慢慢地将两腿屈到石头上,似乎终于觉得刚洗完的头发和沾了水汽的衣服浑身发凉,想要抱着腿缩成一团似的。最后也是确实缩在一起,只是眼睛还是看着聂明玦这边的。

聂明玦心想看他这反应,应是需要冷静一阵了,我也不便多留。看看日头,时候也差不多了,于是便站起身,端着严肃的表情,道自己这便回去主持日常操练,你若是可以了便正常过来。

 

这回说得比较明白,想来孟瑶的戾气也能稍减一二了。

聂明玦也是如今才发现,少年的心性原来也未必有他自己表现的那么坚决。若放在半个月前,他甚至不会相信聪明的副使会产生这样荒谬的误解。

但无论如何,凭孟瑶这样的敏锐纤细,若是任他这样一直对这种小事琢磨个不停,长次以往,少年人怕不是光凭这担惊受怕的劲,就能把自己磨到歪路上去。

无论如何,这次的交流,至少也得到了合适的效果。

自那次谈话之后,孟瑶虽然表面上还是一样恭谨有礼,但是起居常在一处,聂明玦还是能看出,他在自己面前明显放松了一些,晚上再写册子,偶尔会自己去拿墨在砚台上多磨一点,不需自己再点头。虽然好奇他仍然在写,但毕竟是私密物品,聂明玦倒也没有再特意去看一眼他的本子。

话也逐渐变得多了点,在日常的迎来送往之余,偶尔会提出自己的建议,这是之前不会有的。

只要做正确的事,就能得到正确的果。这样看似寻常的规则,对于一个受尽欺辱歧视的娼妇之子来说,竟已是难以置信的力量源泉了。

其实孟瑶对他有所亲近,聂明玦又何尝不是对他更了解了一点?孟瑶这个下属和他自己的弟弟年岁相似,却有很多不同,不会叫唤自己的苦处,勤勤恳恳,任务永远全力以赴,与其说需要督促,不如说需要扶持。

但是,他身上的某些懵懂却是聂怀桑身上不曾有的,这对于聂明玦也是十分新鲜的体验。怀桑虽然懈怠懒散,却也决不会把自己的认可当成小伎俩便能得到的成就,孟瑶这也不知是胆太大还是胆太小。不知不觉,他心里竟真的把他当作另一个弟弟一般,时不时有所挂念。

虽然聂明玦平日本就严肃少言,又每天忙于军务,但是两人毕竟工作相接,相对之时还是占多数,可能是因为孟瑶比怀桑还矮上不少,那个脑袋凑在身边报告的时候,有时候聂明玦会忍不住想抬起手来,揉揉他的脑袋,只是他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,虽然大哥当得挺熟,但是这么柔软的动作不愧是还有点障碍,所以每每抬手,每每又放下,想揉时便只好瞪着那人的头顶,描摹头发的走势。

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,孟瑶既已能放下心结,便无甚大事了。

没想到过了几天,另一些事再次引起了聂明玦的警觉。

行进几天,又打了几场恶仗,孟瑶肩上的剑伤本来不重,但是淋了几天的雨,又几天没合眼地打仗加行军,发起了低烧。因为头疼脑热,金丹力量又不足,气力很快耗尽,在夜战中多了不少伤口。

第二天,得胜后扎营,聂明玦叫来随军医生给孟瑶诊治。医生上了药,换了几条绷带。缠绷带的时候勒到了有些开裂的肋骨,孟瑶即使最近少了些拘束,也仍然不好意思在上级面前,尤其是尊敬的上级面前喊痛,因此强忍着,仅仅时不时发出“嘶——”的声音。这表现于他略嫌纤细的体格,已是颇为有骨气。

医生走后,聂明玦便坐在椅子上,自行给自己换药、擦洗伤口。

此情此景,恰似自己第一次捡到册子的时候。但是自己对孟瑶的观感,却是十分不同了,聂明玦暗叹自己当时对孟瑶有着相当的误会。要是没有那本册子,自己说不定还以为那只是个让人省心的少年。

不过,虽说最后发现他并不多么让人省心,但现在工作同样得力,言行却比之前多了些可爱之处。

看着孟瑶躺在床上明显咬着后槽牙装作没事的表情,聂明玦竟看出了一点“可怜兮兮”的样子。

但是战场上兵器不长眼睛,孟瑶这几仗都打得很危险。但是战场是锻炼人的好地方,虽然聂明玦有些担心他能否自保,但是也无论如何不好把他就撤到后勤。

“上回我也跟你说过,你的剑法不够扎实,还需锻炼。修为也有待提高,不然就如今日这般,受几个小伤就虚弱,恨不得在战场上倒下,岂不是连自保都困难。”虽然并非批评的意思,但是还是忍不住用了训诫的口气。

孟瑶适时地露出羞愧的表情:“宗主说得是,我的剑法和修为基础都落后于同龄人甚多,只是恐怕我年岁相对于修炼已经太大,这丹虽勉强结了,但是还是感觉丹府空虚。”

相处日久,聂明玦如何不知孟瑶这种问题。他沉吟片刻,道:“若是确实难以精进,不如先离开军队,到后方去闭关数月,好精进修为,也好养心安神。”

孟瑶立刻显得焦急起来:“千万不可啊,宗主,我在您身边这些时日,已经是一生中难得的……难得的安稳日子。”他的前半句还很顺溜,出口便来,说道后半句却像是突然吓到了自己一样卡住了,结果最后几个字吐字模糊。似乎知道自己这表现有失水准,下半句便强作镇定地接了下去:“要让我一人回到聂家后山,那才是真的会焦躁得修为停滞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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